中国艺术的高境界在于神韵， 绘画艺术是如斯，紫砂艺术也是如斯。 在千锤百炼之后，信手拈来的不经意之处， 流露出布满自信的本真和自我……
　　我是去年无意偶然有幸结识紫砂周桂珍老师的，当时她正在举办紫砂工艺个人展览，这次个展的规模很小，可展出的紫砂壶却样样都堪称杰作。
　　今仍旧清晰地记得，在一个展柜前，我隔着玻璃对着周桂珍老师精心制作的一把掇球壶，口瞪口呆久久挪不开步。固然身在北京，但平时在茶馆、在市场，各种紫 砂壶早已屡见不鲜，然而什么叫紫砂品却从来未曾见过。那一把掇球壶，很简洁朴素的外观造型，却真乃巧夺天工，就连我这个并不嗜茶、对茶壶的外行的人，也 看出了几分妙。之后又从朋友那里得知，当年，周桂珍老师制作同样的一把壶，一位人访问日本时，曾经作为国礼赠予给了日本友人。
　　当时正在博览会上的周老师自己走过来，慢声细语向我娓娓诉说这把紫砂壶的前因后果。巨匠自有巨匠的风范，气定神闲，从容和蔼，大概可以说是周桂珍老师从 艺、为人、做事的基本风范。她用自己亲手制作的紫砂壶沏好清茶一杯，在一片清醇的茶香之中，向我娓娓道来她本人与紫砂的终生不解之缘。
　　制作紫砂重在天赋
　　记者：只要一提江苏宜兴，差未几无人不知那里向以紫砂工艺天下。那么您作为一代紫砂制作巨匠，能不能只从实用、浅显的角度，扼要说一说，真正制作 上乘的紫砂壶，它到底和别的茶壶有什么区别？
　　周桂珍：只要是紫砂壶，不管普通也好，名贵也好，它跟瓷壶或其他壶仍是有良多不一样。由于长期以来中国饮茶的历史已经证实，用紫砂壶冲泡出来的茶水味道就 是不一样，而且还不轻易变味。一把制作精良的紫砂壶经由茶水冲泡之后还会由内而外受到润泽滋润，所以自古以来，紫砂就有“养壶”的讲究。瓷壶也有很悠久的历 史，只可惜它会越用越旧。但紫砂壶就没这个题目，为什么从古到今，它的身份一直很高，甚被人视为传家宝，就是由于好的紫砂壶越是用熟了，就愈让人感觉它 可爱。
　　旧时文人讲的所谓“把玩”，假如拿来形容饮茶人和紫砂壶的关系，就比较正确。另外，好比在玻璃壶里用开水冲泡茶叶，马上摸上去，就会感觉刺心的烫手。可如 果用紫砂壶冲泡茶叶，不会烫手也不会粘手，这也是紫砂泥自然具有的一种优秀功能。
　　记者：既然用紫砂壶泡茶有这么多讲究，其制作过程肯定也不简朴吧？
　　周桂珍：紫砂做工的讲究也是多方面的，先它的选料是泥矿要上好的，把它磨成粉，然后再放到水缸里去泡，之后的加工工艺也复杂。根据需要的干湿度，先 用木棰捶促，竖着捶到程度就横着捶，这样不断地捶，紫砂泥的内部排列就是一层一层的。紫砂工艺就是依赖这样的千锤百炼，然后再拍打成形，后再把壶 口、壶把一样一样叠加上去，和一般瓷壶的制作完全不同。即使经由同样的精工细作，后也未必就能保证每一把壶都是。一把好壶出自之手，其壶艺、其 造型、其主体设计都讲究。制作者的眼光和过程中的施展都能决定一把壶的优劣。
　　记者：您对紫砂工艺真正产生爱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桂珍：真正喜欢是以后的事情。先看别人做，我也随着学，开始就是觉得蛮好玩，可常常也会心烦，由于好长时间才能做成一把壶。直到后来自己也能做出好壶 了，老师也表扬了，不但技术上进步了，爱好也逐渐培养起来了。
　　我学徒的年代，糊口也没办法像现在这么讲究。有普通的衣服能穿，有饭能吃饱就已经不错了。那时一门心思就是学技术，慢慢儿真钻进去了，自己也感觉有爱好 了。现在想一想那时的糊口，也的确长短常锻炼人。假如当时的社会，像现在有那么多外面的东西吸引我们，那恐怕心思也就不会完全放在学艺上了。所以，像我这 样春秋的人，总的来说，仍是幸运多于不幸。
　　学艺这件事有时很怪，越是前提艰苦，反而越可能学成真本事。那时候先在厂里受到磨炼，以后，慢慢地，对自己要求也越来越高了。总不能总是制作统一个类型同 一个品种，这时候，就需要自己不断专心琢磨和不断钻研。当然，也不是谁心里想出一个什么新样子，脑子通知自己的双手，就马上能做得出来，从想到设计再到 后做出来，那是很不轻易的一个过程。
　　记者：唐突地问一句，学习这种工艺，天赋是不是很重要？
　　周桂珍：重要，当然很重要。包括我上一辈的老师，都带过不止一批门徒，但并不是带10个人就会出来10个人。有一种人是心灵手巧，教他做什么马上就 会。还有一种人做得并未几，但也很努力去做好；这两种人都不错，但还有一种人，他能做，手也不慢，但达到程度，你但愿他再进步，就不可能了，这也还算 是可以的。本来紫砂壶高档的就少，中间的多。后还有一种人，做什么怎么做都不像样，结果就被淘汰，只能去做些粗重工作。　
　　记者：去年我在您的作品展览上，见到几把堪称杰作的紫砂壶，那种巧夺天工的造型，完全是由您独创出来的吗？
　　周桂珍：那怎么可能？紫砂工艺是很讲世代传承的。当然，也要竭尽自己的心力和体力才成，但好的紫砂工艺制作，有一点谁也不敢贪功更不能忽略，那就是对传统 的仿制。所谓仿古，并不是光仿前辈紫砂杰作的形状，枢纽是要仿出它们的神韵来。好比上次你赏识的那个掇球壶，原来是清末一位名叫陈寿珍的巨匠创作出来 的。他那个壶曾经拿到巴拿马世界展览会上展览过，而且还得了一个大奖。就是那个掇球壶，顾老当年手把手教我怎么做，甚有些详细、固定的工艺他都帮我先做 了。但每次做完造型，当时觉得满足，放进套缸里，第二天再拿出来搁在工作台上仔细一看，又感觉还没有达到的效果。过一段时间从头再做，后才慢慢地 理解了。仿古做壶，确实是一个进步自己很好的方法。
　　记者：在您的工作间里，看到那些整洁地摆在案头看似寻常的小工具，知道那都是您一刀一刀亲手刻削出来的，这些工具对于您的工艺制作是不是也重要？
　　周桂珍：作用确实之大。所以先做出得心应手的工具，肯定是紫砂制作中一个重要环节。民间做手艺的，不是一直有一句话“手巧不如家伙精”吗，我的老师顾 景舟先生生前自己用的每一件工具，都长短常贵重的艺术品。就算你设计得再好、造型再好，假如你没有好的工具，仍旧做不出一把好壶来，这个一点办法也没 有。做大的壶、做小的壶，做哪一种的都要专门有哪一种工具，缺不了的。
　　丈夫设计妻子制作
　　记者：您曾经这样谈到：我自己偏爱光素、简洁的造型，而用这种方式来创作，好像更轻易表达内心所想的一些东西，更有传统的精神也更符合我的个性。那么您的 个性毕竟是什么样的？
　　周桂珍：我固然从小长在南方，可良多人接触之后都说我很直爽。我也不喜欢过于拘束。做事情我比较喜欢干净爽利，好比做紫砂壶，我厌烦那些不必要的委曲附加 上去的东西，所以简洁一直是我所追求的。寻常的糊口，我喜欢过得简朴一点，不但愿弄得特别复杂。
　　记者：在那么不轻易的情况下，假如您做出一把自己特别自得的壶，心里是什么感觉？
　　周桂珍：那时海内的游客去宜兴参观，都会到我们工厂里来看看，不管是外宾仍是省长、部长，见到我做的一个亮亮的壶放在眼前的时候，他们都称赞得很，那我心 里真是很兴奋的。由于他们远道而来，一看我的壶就感觉很跳眼，确实说好，我就很兴奋。好比说有一把集玉壶，是我丈夫高海庚设计的，我亲手制作完成的，在那 么多传统作品里，它的造型能站得住脚而且出类拔萃，心里真是很自豪。有时我做出一把好壶，还会拿给我儿子看，问他：哎！你说这把壶灵不灵？他之后就会告诉 我：妈，您当时的表情真是没话说。还有，每把新壶后烧出来，我都喜欢用它冲泡一壶茶，我要切身感慨感染一下，它的功能、茶水的味道。
　　记者：您的丈夫，当时宜兴紫砂一厂厂长高海庚先生在1985年溘然得急病过世，当时您的孩子们还小，日子过得相称难吧？
　　周桂珍：当时他得了病毒性感冒，可能仍是我们当地个得这种病的，可宜兴没有北京这种大城市那么好的医疗前提，所以就当成普通感冒治了，加上他心脏不 好，还要硬撑着干。那时天色恰是12月，南方冬天的冷风已经下来了，他溘然发病，谁知道病毒就一直感染到心脏去了。
　　过去，两个人每人一辆自行车，在这一公里多远的路上20多年来来去去，就是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这样走，可溘然一回头，旁边这个伴儿就不见了，让我一个人可怎 么办呀？两个孩子还在上学，这条路从此以后就得我一个人走了。
　　记者：溘然经历这么大的人生变故，对于您后来重新再做紫砂壶，有没有什么影响？
　　周桂珍：刚开始是感到没指望、没依赖了，而且我一向都是不肯落后心里要强的人。以前做壶都是先由他来设计，甚就连做一个壶嘴，我做来做去不满足，他跑来 一看，哪个地方加一点点，稍一指点就好了。可他去世之后，什么都得由我自己来了。从1985年到现在，17年过去，这么长时间里，就慢慢走过来，我也觉得 累、觉得苦，可却硬逼着自己走上了一条独立制作之路。独立以后，设计也好，制作也好，终于比较顺了，也得心应手了。
　　厌恶虚华，更近纯朴
　　记者：他对您既然有这么大影响，那您对他有没有影响？
　　周桂珍：有的，他设计完，我做了，很成功，做的那部门是我自己的。他设计得再好，假如给一个做不好的人做，那结果可能就完全不同了。后来一位人要 到日本去访问，礼品都是到江苏选的姑苏刺绣、宜兴紫砂、扬州玉器。结果到宜兴就选了我们夫妻俩共同完成的那把壶。
　　记者：现在看，是您的水平已经过了高海庚？仍是他生前的水平仍旧高于您的水平？
　　周桂珍：在设计上，必需承认他仍是比我高明，这也不是凭我一个人说的。但独立创作以来，我自己的设计和制作水平，也一直在不断进步，一些以前达不到的，现 在已经能做到了，而且有些作品我自己仍是相称满足。这些都是我个人施展出来的水平。
　　记者：据您所知，在您那一代人中，学习做紫砂壶的女性多吗？
　　周桂珍；在宜兴，应当说学做紫砂壶的女性仍是挺多的。但在前辈里边，数来数去，就只出了个叫蒋蓉的，也是世代做紫砂的。她比我大24岁，今年已经84 岁了。
　　记者：在您看来，一个女人学习和制作紫砂工艺，比男人有什么上风和劣势？
　　周桂珍：开始入门的时候，我老师顾景舟收的女门徒也不少。好比像缝缝补补这些细活，也不能家家全让男的来做吧，仍是女的做这些事情比较多。紫砂做细活也跟 绣花、跟做衣服差未几，都是女工。但是真正要做到高水平的，大多仍是男的，好比高厨师、高裁缝也是男的多。
　　记者：感觉您做的紫砂壶，越是造型简洁，就越耐人品味琢磨，越是貌似拙朴，越能见出您的功夫，这是不是也说明您的某种个性———厌恶虚华，更近纯朴？
　　周桂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记者：您平时在糊口中，是不是也很讨厌那种很浮华、很花哨的东西？
　　周桂珍：我有时也常常和孩子们说这件事情，什么东西简简朴单就行了，不要附加良多没用的装饰。好比他们从日本给我带归来一副很高的眼镜，可我总是戴不 惯，上面花腔太多。这就像你刚才说我做壶一样，对委曲上去的东西总是有点不习惯。好比现在，老的、小的都喜欢把眉毛修一修，爱美这是女人的天性，但已经不 是原来自己的样子了。现在社会上的人和事情都会改变，可我仍是变不了，我仍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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